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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塞北楊家場的大車店還是和往常一樣熙熙攘攘人來人往。這楊家場是長城埡口邊一個偏僻的小鎮,按現在的話來說等於是個鬼城。為什麽是鬼城呢?因為這楊家場的人戶十戶裏面倒走了九戶,僅剩的三四戶人家在這裏不離不棄的駐守,以表示楊家場還是一個有人煙的地方。楊家場只有這麽一個大車店,供南來北往的旅客打尖住宿,所以生意一向是很好的。此處官道雖然自然條件惡劣不適合居民長期居住,但卻是通向關外的一條要道,每日裏總有那麽幾個馬車隊或者挑夫隊要打這裏經過。日子久了,大家就都知道官道旁的這個大車店,和大車店的店主楊二娘。
      說到楊二娘那可是個了不得的主,她能說會道,善於經營,精明能幹,獨當一面,把這個大車店打理得順風順水,蒸蒸日上。一日傍晚,眼看天就要黑盡了,楊二娘吩咐店小二李三兒關店。這長城一帶,一到晚上竟然有狼群出沒,狼會成群結隊的在小鎮的四周遊蕩。楊二娘可不想讓狼跑到自己的大車店來,於是想趁早關門,以避狼擾。李三兒正在關門的時候,突然響起了敲門板的聲音。李三兒打開門一看,來了一對青年男女。只見男的青衣皂袍很是麻利,女的則一身粉色裙帶顯得嬌美無比。
     來者即是客,有生意上門怎麽不做?於是楊二娘招呼青年男女趕忙進來烤火。青年男女相互依偎著坐到靠墻邊的一處座位上,又要了一壺茶,和一盤熱餅。楊二娘問道:「客官打哪裏來的,要在這裏住幾日?要知道這楊家場晚上可是不出關的,要不您二位再要個鋪位?」青年男女中的那個男的站起來四處打量了一番說:「我們是四川來的,要回東北老家。」
      楊二娘嚇一大跳,四川來的?四川離這裏隔著千山萬水,怎麽一步一挪到的楊家場?青年男女相互對望一眼說:「老板娘,我們明天一早就要出關,可不知這關隘上要不要什麽手續?」楊二娘說:「手續倒不要,自從張大帥掌管東北以後,出關就不要手續了,只不過過關的時候,那些兵大爺會要些好處,你們度量著給一點也就是了。」青年男女面露喜色,好像心中有什麽大負擔終於卸了下來似的。
     李三兒對楊二娘使個眼色,那意思是這二位莫不是逃犯吧?楊二娘瞪了李三兒一眼,意思是別人的事少管,幹你的活去!於是李三兒又去關門了。哪想得剛把最後一扇門板安上,又來了三個大漢,這三個大漢粗手粗腳,一看就是關外的豪客,說不定還是長白山下來的參客呢。楊二娘和李三兒不敢怠慢,又是上酒,又是端大肉,鬧了個沸反盈天。
     三個大漢坐定後開始大聲武氣的說話:「唐三哥,你聽說了嗎,關外最近出了個奇事。」唐三哥一臉莫名的問:「什麽奇事?」一個紅衣大漢說:「張大帥的一個小妾和大帥府的一個教書先生,其實就是個小白臉吧,私奔了!」唐三哥哈哈大笑起來:「這算什麽奇事,兵荒馬亂的世道,這算個嘛事兒?」紅衣大漢說:「你先不忙扯淡,這裏面還有個緣故。」
     另一個紫色衣服的大漢問:「什麽緣故?」紅衣大漢說:「這一對小情人逃出大帥府的時候,把慈禧太後嘴巴裏含的那顆夜明珠給偷走了,你說氣人不氣人?」唐三哥驚訝的問:「原來慈禧太後的夜明珠落到了他們手上,我說最近老聽見什麽夜明珠夜明珠的,原來是說這一檔子事?」紅衣大漢說:「還有你不知道的呢!」唐三哥把腦袋湊過來問:「還有什麽事?」
      紅衣大漢壓低聲音說:「這一對小情人馬上就要到此處歇腳了。」這一句一說出來,大車店裏的眾人都失聲驚叫起來,連楊二娘都聽呆了。最開始來的那對小情侶,似乎也聽得出了神,眼睛直楞楞的望著窗外的景象。三個大漢把頭聚攏到一處,神秘的竊竊私語起來,其他人再也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麽。這個時候,外面呼呼啦啦的小起了小雪,還刮起了風,風把雪花吹得漫天飄散,很是肅殺淒冷。
      楊二娘示意李三兒快去燒點熱水,預備這些住客洗臉洗腳好用,李三兒得令而去。正在這時,咚咚咚!外面又敲起門來。李三兒轉回去開門,門一開一股雪風就吹了進來,大車店裏面的人不由的都打了個寒顫。只見來人竟然是一個道姑,這個道姑不過三十歲上下,一身珠光寶氣,氣質若蘭,恍若天仙。楊二娘暗自疑惑,這雪一下,路就封了,這麽一位單身女客是怎麽大晚上挪到這裏來的?
    疑惑是疑惑,楊二娘還是熱情的招呼起了道姑,並給她提來一壺剛沏的碧螺春。最開始來的青年男女已經吃過了飯,他們要了兩個鋪位,準備去歇息。青年男女剛一起身,旁桌的三個大漢猛的站了起來:「秦玉娘,李子傑,你們偷了大帥的夜明珠就想跑啊!」青年男女身體一震,但隨即鎮定下來,男的說:「你們搞錯了,我們是四川來的旅客,明日要出關的。不是從關外進來的,你們方向都搞反了。」
     紅衣大漢哈哈大笑起來:「你們這點騙小孩子的把戲能瞞過我們關外三鷹?你們是今天下午四時進的關,明日一早你們就要遠走高飛,一去無影蹤了!」秦玉娘和李子傑大吃一驚,本以為自己做的天衣無縫,連閱人無數的大車店老板娘都被騙過,竟然還是被關外三鷹給看穿了。李子傑惱怒的一拍桌子說:「關外三鷹,你們只知道我是個教書先生,可你們知道我是教什麽的嗎?我是教槍棒武術的,這塞北金槍的名號你們總聽說過吧?」
     唐三哥冷笑一聲:「何止聽說過,簡直是如雷貫耳,但我們三只老鷹偏是不信邪的主,今天就要來會會你這個塞北金槍。」在一旁一直沒有說話的秦玉娘突然尖聲笑了起來:「三位英雄,你們可又知道我的名號?我這個蓬萊毒仙的名頭你們大概也聽說過吧?」唐三哥疑惑的搖搖頭:「蓬萊毒仙?扯淡,你不就是大帥府的一個小妾嗎?」秦玉娘露出一絲詭異的微笑:「是嗎?這麽說我真是浪得虛名了?」
      話音剛落,關外三鷹的身體就開始劇烈顫抖起來,不過片刻,三個大漢全都倒在了地上。一個倒在桌子底下,一個撲在桌子面上,還有一個臥倒在凳子上。李子傑說:「秦妹,你還是大開殺戒了。」秦玉娘說:「為了我們的今後余生,這也是不得已而為之。關外三鷹既然已經到了,大批人馬想來也就要來了。此地不宜久留,我們趕快走!」楊二娘急急慌慌的湊上來說:「二位不能走啊,鬧出人命是一回事,這晚上楊家場四周有野狼遊蕩,你們這樣出去,不是活活餵了狼吻嗎?」
        李子傑說:「多謝店主提點,只是這個世道,哎!人比狼兇啊!」說完,李子傑和秦玉娘相互依靠著一步一步往門外走去。他們打開門,一股寒氣猛的鉆進大車店裏面來,帶來一種陰森的氣息。李子傑和秦二娘出了門,李三兒重新過來把門板安好。楊二娘走上前對最後進來的那個道姑說:「師太,出了人命案,天色又晚了,您也早點歇息吧?」道姑抿嘴一笑,不言不語。
        楊二娘正揣度道姑這是什麽意思,只見道姑突然把手上的茶杯往門外一擲,茶杯應聲穿窗而過,門外隨即傳來一聲慘叫。道姑笑道:「黑水雙煞,你們的戲演得挺好呀。」嘩啦一聲門打開,只見剛才已經走掉的「李子傑「「秦玉娘」又回轉回來。李子傑的一只眼睛鮮血長流,原來剛才道姑擲的那只茶杯不偏不倚的打在了他的左眼上。就在楊二娘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躺在地上已經「氣絕」的關外三鷹像刀出鞘一般,猛竄起來,三個大漢各持一把匕首就朝道姑撲去。
     道姑嬌喝一聲:「來的好!」她飛身而起,腳點蜻蜓,把三個大漢像三只棉花袋一樣全部點倒。三個大漢瞬間七竅流血,這一次是真的死了。黑水雙煞看得臉都嚇白了,他們知道這次遇見了真正的高手。黑水雙煞中的女煞顫抖著聲音問:「秦玉娘,怎麽就只剩你一個人,李子傑呢?難道你們分贓不均,你把自己的情人給害死了?」道姑冷笑一聲:「他死不死與你們何幹?何必多此一問?你們是自裁呢,還是要我動手啊?」
       女煞說:「秦玉娘,你少得意,剛才我已經在你的茶中放了離魂斷腸水,不過一時三刻之內你就會毒發身亡。」秦玉娘悠悠說道:「我既然早已知道你們在故布迷陣,又怎麽會著了你們的道,你看看地下。」女煞低頭一看,在秦玉娘座位下方不起眼的墻邊上有一長道水跡,原來秦玉娘趁眾人不註意把茶水都倒在了地下。男煞捂住受傷的左眼說:「花妹,少和她做口舌之爭,我們合力把她給宰了!」
    但男煞的話沒有效果,女煞還是戰戰兢兢的說:「秦玉娘,我們遠日無仇,近日無恩,本是井水不犯河水。我們不過是奉了大帥的指令前來捉拿你,又何必以性命相博呢?我們就此別過,山高水長,江湖故人,以後見面還有的一絲情義。」秦玉娘哈哈大笑起來:「早就聽說黑水雙煞能伸能屈,是江湖中的一對奇侶。今日一見,果然如此。不過若不是我練成了冰玉神功,一招即把關外三鷹給拿下了。只怕你們沒那麽容易放過我吧?」
    女煞的聲音更加顫抖了:「秦姐,往事如風,何必說得那麽明白?我們黑水雙煞和你交個朋友,你放我們走,我告訴你個大情報。」秦玉娘說:「大情報?什麽大情報?」女煞說:「你答應放過我們,我才會把情報告訴你,不然,不然你就等著交好運吧!」秦玉娘終於好奇起來,她傲然的說道:「我和你們黑水雙煞確無恩仇,如果你的情報有價值,我就放你們走,如果沒有價值你們就死於我的掌下。至於怎麽樣算有價值,全在我的評判,講不講則由你們。」
     男煞猛的大叫起來:「和她多廢話什麽,我們上去一劍了結了這個魔女。」女煞用手緊緊握住男煞的胳膊說:「秦姐,我想你是個講信義的人。那麽,我就告訴你這個大情報。這個大情報就是大帥已經去找了天鷹教教主大力鷹王王五來對付你!」秦玉娘的身子顫抖了一下:「鷹王王五?可我聽說他已經隱退江湖二十年了。」女煞說:「大帥把三百畝上好良田和十個絕色美女送給了王五,那王五既貪財又好色就答應出來捉拿你。秦姐,王五雖然貪財好色,但論武功卻是一等一的高手。即便以你現在的冰玉神功也不一定能勝過他的大力鷹爪功。更何況。」
     「更何況什麽?!」秦玉娘明顯有點慌張起來。「更何況大帥還調動了三百員的親兵隊,這些親兵隊全都有日本買來的新式火槍,這開起槍來,即便是武功登峰造極的大家也,也不好說啊。」秦玉娘的氣勢明顯低落下來,略一沈吟,她又對黑水雙煞惡狠狠的說道:「你們剛才說的情報不值一錢,所以我還是要取你們的狗命。」女煞氣得臉發白:「秦姐,我敬你是個女英雄,才告訴你消息,你竟然翻臉不認人。」
     秦玉娘悠悠的說:「要我放你們一條生路也簡單,只要你們倆帶著兩個人假裝是抓到李子傑和秦玉娘往四川方向逃去,捉拿我的人自然就會去追你們,而我就可以趁機逃走。」女煞氣得渾身亂顫:「秦姐,你好毒辣的手段。」秦玉娘說:「你們自己考慮吧?不過我可是要告訴你,你男人眼睛的傷勢嘛,不是很好的,我的七竅藤毒很快就會在他臉上發作。沒有獨門解藥,那麽,那麽才真的是有點難辦喲。」
     女煞一看男煞的眼睛,果然腫得像個桃子一樣,眼睛裏流出來的血全是黑血,顯然已經中了毒。男煞昂著頭說:「花妹,我沒事,不要被她要挾。我們走!」「想走?沒那麽容易!」秦玉娘嬌喝一聲,飛起一腳踢在一張凳子上,凳子朝男煞直飛過去。男煞下意識的用手一擋。「咣當」一聲,凳子摔在地上變成一堆木頭,而男煞的手臂已經折斷了。女煞哭喊道:「黃哥,你受傷了!」
     男煞不管不顧的亂叫:「今天和你拼了這條老命也要奪回我們黑水雙煞的臉面。」秦玉娘看也不看男煞,只是對女煞說:「你們考慮好沒有,如果你們答應我的條件,我就放你們走,以你們倆的武功不難逃脫官兵的追捕。但要是你們不答應,就叫你們血濺當場!」女煞哭喪著臉說:「好好好,好個秦玉娘,果然是江湖老人,我們認栽了。可是哪裏去找那兩個假的李子傑和秦玉娘呢?」
     秦玉娘把頭一轉,一雙陰森森的眼睛看向楊二娘和李三兒:「你們抓他們兩個去假扮我倆,如果官兵實在追上來了,你們就把這兩個倒黴蛋扔在路上,你們盡可以自己逃命去。」女煞眼睛一亮,喜道:「還是秦姐有辦法,就是不知道這兩個人好抓不好抓。」秦玉娘輕蔑的說:「怎麽不好抓?看我來抓!」秦玉娘像一朵飛天蓮花一樣飛到半空,然後急沖下來一把抓住楊二娘,再一個兔跳,又一把抓住了李三兒。只見秦玉娘雙手一揮,已經點了楊二娘和李三兒的穴道。
    「這兩個倒黴蛋就交給你了,是殺是剮,由得你!」說完秦玉娘手一翻,把楊二娘和李三兒掀到了女煞身邊。雖然見識過不少武林高手,但看見秦玉娘這身鬼神難測的奧妙武功,黑水雙煞還是看傻了眼。女煞慘淡的笑著說:「真是有勞秦姐了,小妹和小妹弟就此拜別。將來有緣,江湖再見。」說完女煞拉起楊二娘和李三兒就走。男煞還在一旁傻叫:「別放走了那個婆娘,她害得我好慘。」話還沒說完,男煞已經被女煞拉著消失在雪道的盡頭。
      秦玉娘見四個人走了,跑進廚房拿出幾個大白饅頭塞到懷中,然後一個急躍往那四個人相反方向逃去。一時之間,剛才還熱鬧非凡的大車店冷寂無聲,仿佛墳場一般。可就在秦玉娘剛剛飛身出戶之時,在大車店冷鋪內一個不起眼的角落,一個白胡子胡人客商卻悠悠醒了過來。剛才外面的聲音他早已悉數聽見,白胡子胡商冷笑一聲:「秦玉娘啊,秦玉娘啊,想不到你千算萬算,算不到我大力鷹王早已在此恭候你多時了。你這調虎離山之計雖然高妙,怎賴我卻棋高一著。」說完,白胡子胡商拿起一個大包袱,看包袱鼓鼓囊囊的模樣,裏面肯定裝著雙槍、短劍之類的厲害兵器。白胡子胡商跟著秦玉娘一個狼跳跳出屋外,追秦玉娘而去。
      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大概有十二個時辰,或者十五個時辰,外面天空已經光燦燦白亮。倒在血泊之中的關外三鷹竟然奇跡般的醒轉過來,唐三哥扶著紅色大漢和紫衣大漢氣喘籲籲的站了起來。稍稍修整一下衣冠,唐三哥說:「大哥,二哥,對家俱已無蹤,我們可以啟程了。」說完,三個人忙轉到後廂房迎出一對嬌小可憐的璧人,這一對才是真正的李子傑和秦玉娘呢!
    關外三鷹說:「相公娘子休怕,對家都已走遠,我們可以啟程去四川了。」李子傑和秦玉娘忽然雙膝下跪說:「眾恩人,小兩口無以為報,只有來生再謝大恩。」關外三鷹說:「此言差矣。若單論二位本人,其實不值得出動我們整個關外武林豪傑,但兩位實在關系重大。四川那邊的青年革命軍已經準備好了新聞發布會,你們一到四川就可以揭露張作霖和日本人勾結的內幕。此事事關重大,遠勝於慈禧的夜明珠。所以請二位即刻啟程,以報國恩。」
    說完三鷹就圍護著李子傑和秦玉娘走出大車店,大車店外已經是陽光璀璨,天光大亮,好一派秀麗山河。
     不久後傳來消息,大力鷹王王五風雪天獨闖狼窩,竟被群狼撲咬而死,死的時候,嘴巴上還叼著一只大白饅頭。而大帥府的三百員親兵隊也遭遇抗日軍民的圍堵,在河北廊坊一帶被愛國軍民全殲。四川那邊則通報全國,川軍十萬人馬已經準備北上抗日。川軍每個人手上都拿著一本《東北抗日軍民團結實錄》,這本書的作者正是那對逃出大帥府的教書先生李子傑和小妾秦玉娘。至於長城邊楊家場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已經成了江湖上人人都在談論的傳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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